兩個父親

一個內疚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為其40年前的非法獵鹿行為而捐款自罰,因為他不希望在子女眼中留下不良形象

【導語】一顆子彈就足以奪去一隻野生動物美好的生命,但到頭來最難平復的也許竟是那扣動扳機的偷獵者的內心。一對童話般的父子的存在,像金子般貴重。他們改變了人群的成分,重新編輯了我對人間的印象。

因病得閒,在病床上讀到兩個關於父親的故事。

一個內疚了大半輩子的男人為其40年前的非法獵鹿行為而捐款自罰,因為他不希望在子女眼中留下不良形象。這是個美國父親。

話說今年年初,美國華盛頓州魚類與野生動物管理局收到了一個叫Roy的陌生人的來信,說希望為他40多年前犯下的一樁罪行做出補償。卻原來,Roy在1967-1970年期間在該州非法獵殺了三隻白尾鹿,這在過去的40多年來一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,每天他都為此而內疚和悔罪。管理局的官員告訴Roy,非法獵鹿的確有罪,但該罪的法定訴訟時效已過,因此他將不會因此受罰。然而,Roy的負罪感卻並未因被免於起訴而輕易終止。不久之後,管理局收到了一張捐贈給野生動物管理執法部門的6000美元的支票,同時還有一封信,Roy在信裏真誠請求野生動物管理局的原諒,並希望將這筆錢用於預防犯罪--預防類似他40多年前所犯下的罪行一樣的罪行的發生。

如果一定要給良心加上分量和時效的話,良心的分量有多重?時效有多長?一顆子彈就足以奪去一隻野生動物美好的生命,但到頭來最難平復的也許竟是那扣動扳機的偷獵者的內心。在生命接近盡頭之時,這位父親最希望的莫過於能夠求得那三隻白尾鹿的寬恕。40多年來,即使是在夢中,他也從來不敢直視牠們的眼睛。

在被問到為什麼要這樣做時,Roy說他不想帶著負罪感進墳墓,更不想給兒女樹立一個錯誤的榜樣。人孰無過?改則為聖。相信Roy的兒女們獲悉此事後會不僅會諒解他們的父親,還會一如既往地以他為傲。

另一個故事來自我所尊敬與喜愛的作家王開玲的《父與子》一文。這回是個中國父親。

"有一條街,父親總不讓兒子靠近,總要找個理由悄悄繞開。原來,這條街藏著全城的狗肉館,一年到頭,街邊放滿了鐵籠,一隻只憔悴的狗趴在裏面,充當活招牌。那條街上有股怪味兒,是恐懼的味道,是動物臨終的味道,是血蒸發的味道……

這是個高尚的父親。他怕孩子吸入不良空氣,他怕孩子的眼睛受傷,他怕幼小的心靈感染病毒。他最怕的是,孩子在慢慢適應後變得坦然,在一次次驚愕和無能為力後變得麻木,最終變成那些路人中的一個。我不知道,這對童話般的父子,能在世間東躲西藏多久,能在繞來繞去的路上走多遠。但他們的存在,像金子般貴重。他們改變了人群的成分,重新編輯了我對人間的印象。"

文中的父親所竭力避免讓孩子看到的狗肉館、狗肉館街在我們的神州大地上並不罕見,廣西玉林、北海等地極富創造力的同胞們不是還生生炮製出一個"荔枝狗肉節"來了嗎?據說還有食狗族躍躍欲試地要把這個獨創的"節日"推向國際"為國爭光"••••••

沒有對孩子說上一大堆為什麼不應該吃狗的大道理,甚至沒有隻言片語,就這麼默默地、牢牢地牽著孩子的小手,不怕麻煩地領他走上了另一條路。沒錯,即使是在看似無路可走時也永遠有另一條路可走,一條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稱之為"未選擇的路",一條也許少有人走的路。

沒有什麼豐功偉績,兩位父親卻一樣令人肅然起敬。